百城楠

多指教。

【巍澜衍生】芜生

连城璧X裴文德

鬼王身份的沈巍

连城璧与裴文德京城公子设定

灵感来自《和宿硖石寺下》

♦淮岸浮图半倚天,山僧应已离尘缘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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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鬼王。他自大封出世,比任何人活得都长久。

他见佛生见佛死,见众神星象,见云顶风生。他见诸相云起,大千世界异彩纷呈。

他不对苍生仁慈。

他勘不破看不破,他成不了佛,也从未想过成佛。




“我非众生。”

 

-01-

       寺里来了位客人。

       正是夕阳时分,山下湖水粼粼,波光落在松林之间。山寺半入斜阳,像是支笔浸了暮色青针,不挥毫,带了点冷清自持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客人是乘着钟声来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浑身是血,一人辗转过山间小路和密密匝匝的简陋石梯。他几乎是跪完了最后几十级台阶,用剑撑着身子,额前碎发因为血一绺一绺地粘在一起。血横亘在他与来路之间,一步步近了残阳光色。光在后退,寺院不退。

       客人进了大殿。

       “施主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“找人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沉着嗓音,眼神极冷地瞥那僧人一眼。他面容瘦削,唇色苍白,除了一双眼睛黑亮得过分,整张脸皆是褪了颜色般的冷。佛像前有软垫,他没有上前,晃了一晃,似是支撑不住直接半跪在地上。那把剑是好剑,一声轻响直接没入青石砖里,稳稳地立着。

       他跪得很重,却不是跪佛。他不信佛。

       “叫裴文德……”他闭眼缓了一口气,“叫法海来见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僧人低头走了。

       法海。那僧人想,他第一次觉得,法海这个名字唤出来,如此像一声叹息。

 

-02-

       “你当真不认识我?”

       法海双手合十,诚恳之极,“确实不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没说谎。他的确不认得面前这一袭黑衣满身煞气的年轻男子。既非故人,实在难得,他暗自想,自己在缉妖司这么些年,难保不因什么机缘伤了外人。考虑至此,他上前一步,温言道:“究竟何事令施主挂念许久,法海已入空门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这句话又被截去半截,男子忽地向前探身,双手捏住他的肩膀,力道之大让他立即闭了口,暗自咬牙才没闷哼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连城璧,”他声音里都染了哭腔,“连城璧,你认得吗?”

       他摇摇头。

       他似被卸去了所有力道松开他肩膀,后退一步,重新扶住了剑。两人四目相对,他怔愣半晌,惨笑出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好!好!好!”他眼底红得愈发明显,却咬牙不肯再露哭腔,“这过去二十余载,不过一场空梦,哪里去寻什么来源!今日是在下冒犯,这便告辞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沈巍,”他转而又轻声喃喃道,“你好手段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拔了地上的剑,到门口又折返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连城璧,”他眼尾通红,“我叫连城璧。”

 

-03-

       “他和你在一起,活得太苦。”

       沈巍顿了顿,抬眼看面前这张与他分毫不差的脸:“这倒也罢,只是你是我一缕散魂,执念所成,除这肉身之外无迹可寻,本就是违逆之物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怎敢把他交给你?”

       连城璧冷笑一声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还知我是你执念所化,”他字字似是从寒窖中拎出,未抖落冰砾便扑向他,“我护他必于你有过之无不及!退一万步,便是此世受苦,也是我们两人之苦、这一世之苦!比他去做那劳什子的和尚、受苦难道更多?”他语速极快,目眦欲裂,“他受那后世指谪、当世訾辱,这便不苦?沈巍啊沈巍,你是妒!你妒他一心为我、愿为我受天下折辱、弃荣华富贵、眄千金之身!你妒你一缕执念尚有此缘,你却不得入轮回,介入他生命总不足半世!”

       “那又如何?”沈巍的声音终于冷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“自他赠你神格,他总不是你的。”连城璧这时却笑了,“我虽为逆天之物,还能圆你半梦,这一世之后,我自然魂飞魄散,这段记忆,最终还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过是……想和他在一起,”他眼泪都要笑出来了,“你又是何苦?”

 

-04-

       连城璧?

       偌大京师,他生了二十多年的地方,竟无人识得连城璧。

       他买了二十年糖糕的小贩、替他打过无数把剑的匠师、曾经的狐朋狗友、家中的父母姊妹、酒楼的跑堂、他亲手上鞍的马,统统不认得他。

       他说,我叫沈巍,我来带你回去。

       回哪儿?他问。

       ……

       哪有什么地方可回。污秽之物,一把火烧了干净。

       他心知肚明。

 

-05-

       他生时桃花半路,烟柳成行。江南莺啼燕啭,是好人家的好日子。女子团团簇簇锦衣绣带,他落地,接他的布都是软的,是内供的上品。他大致也受了天时地利的影响,天生一双极漂亮的眼睛,年少时骑马出游皆是京中纨绔子弟,闹出了事,家里人要罚他。他眼尾带勾地笑,叫人心肠跟着软了半截。

       都是千呵万护出来的子弟,也算不得谁栽在谁手里。裴文德乃相国之子,自小家教是严的,最过分的一件事,大抵便是结交了个纨绔子弟之首。

       “文德!”他在相国府门口喊,“裴文德!”

       少年人的声音清清朗朗,越过不让他进的院墙跃到裴文德桌前,他一阵头疼:以连城璧的身手,他大可以有一万种方式进他裴府的门。可他偏就站在门口,青天白日朗朗正正的身形,摆明了跟当朝的相国大人怄气,又千寻百转着一点撒娇的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或许是家里的原因,裴文德喜暗色,连用的木漆都要比他连家的沉一个调,又没些摆件挂弓,像极了哪个几十年闷读没寻着功名的秀才。但裴文德身手是好的,少年人身形修长,腰背覆着的皆是马背武场练出的薄肌,有力量,却又轻盈的很,身段纤细得过分,埋着把极韧的骨头。

       连城璧爱粘着裴文德,起初只是听闻他相国公子少年大器,成天用来与他比对,叫人牙痒痒;又单纯地想膈应相国大人总板着的一张脸。几次来往之后,连家公子在心里认真反省了自己的错误,裴文德性子清冷,但半点没有他一群狐朋狗友嘴里的呆板拘谨。平日里爱垂着的一双眼在猎场明亮得像鹿,衬着一弯眉峰,分明一出冷月弯弓的好戏,灼灼地烧到他脸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再过两年,京城人皆言,连家公子浪子回头,是裴少爷积善了。这话由下人传到连城璧那儿,他再原封不动地呈给给裴文德听。裴文德顺手把弓递给他,低头想了想,还他一个然字,便撑不住笑把马骑的飞快。连城璧在背后假恼了一会儿,见裴文德笑得丝毫没有转圜余地,才慢悠悠地打马跟上。

 

-06-

       裴文德被连城璧扯出来时头还是晕的。他从未进过这风月之所,平日也并不贪酒,与连城璧相比真好比少了半辈子的经验,遇到女儿家劝酒推都不利索,直被灌得天旋地转。

       连城璧又不乐意。是他硬要带我来的呀,他在委屈什么?裴文德模模糊糊地这么想,被酒灌回初见时那个敛着气的白净少年。连城璧说不出来哪来的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,面前这始作俑者又醉了五成,一句话都问不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他拽着裴文德的袖子便往外走,冲撞了一个丫鬟手上的酒壶,倒溅了裴文德的衣裳。裴文德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走,半扶着赶上了马,连城璧就从背后坐上来。

       连城璧一直记着,那是十六日,月亮很圆。

       他在城郊野林捧着裴文德的脸一鼓作气地去吻他。裴文德被吻得懵了,酒精卡在脑子里,推拒的动作没什么力气,硬生生地被挡回去,他拿手去捶连城璧的后背,还记得收着劲儿,别弄疼了他——半醉的人本就没什么力道,这一收劲儿直像只乖巧的猫。连城璧于是干脆松了手去扣他的后脑勺,逼出那人一迭声细碎的呜咽,被风化在林梢,是旖旎又坦荡的意味。

       裴文德眼角都红了。连城璧总算放开了他,又拿手去扣他的肩——他一急就要这样。林梢间的月光细细地洒下来,树影在他脸上浮动,像是水底的藻,生动得很。

       裴文德到底把自己交待在了那里。

 

-07-

       裴文德这样冷清的性子,口味却偏甜得执着。他们认识几年,连城壁便替他带了几年城北的糖糕。他嘴刁又不爱吃糖,嫌硬又嫌甜得太冲,定要有香气的蒸糕,上面最好淋一层上好的桂花蜜。连城璧一大带便是九年,直到裴文德跪到相国面前认了断袖之癖,相国震怒,摔折了手里的笏板,拉下去便是杖责和禁足。

       京城传得满天风雨,裴大公子一夜从翩翩公子成了街头谈资。他没把连城璧交待出去,像杖责时口里的血一般含着,自己细细地热一热心。他忍得,连城璧却忍不得。大抵是连公子的风流轶事还未被忘全,疑心他二人的却少,还有好事之徒来向他探口风。

       “他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他想张口,酸涩都淋在心上。面前那张脸满面狡狯市井,又叫他难堪又恶心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是什么断袖。他想说。

       他只是被我喜欢了而已。

 

-08-

       他后知后觉地发现,不是每个人都是这样子的。

       他们熟稔之后裴文德曾笑他,说他长相过于柔软轻薄,眼睛又生得好,称得上人面桃花一词,该当是招女孩子喜欢的。他说这话时声音一贯低沉,又清澈得叫人想起山涧冷水,不分昼夜地蒸腾起水雾落在人的眉眼上。

       裴文德是唯一一个他能一眼看清的人。

       他见山是山见水是水,唯独人脸总化成一团厚重的雾,颜色并不分明。他熟习了的,交往时间久了的,渐渐才显出形状,露出清晰的相貌。而裴文德是人群中惊鸿一瞥,众生都是雾水,愈发显得他眉眼锋利又精巧,还带着未褪的干净纯粹。

       他独守着这个秘密。

       直到他见到沈巍,他才明白,这不是病,不是他偷偷去打听的偏方可医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想走。

 

-09-

       于是,一夜之间,再无人识得他了。

 

-10-

       连家没有连城璧公子,裴文德也从未爱过男人。没人知道他爱吃城北的糖糕,上马之前喜欢并一下脚。他七岁丧母,八岁饮下妖血,缉妖司供职已近二十年。

       他似乎活得更好,少年英才,前途无量。只是眼底冷清更加沉默,像山间残雪,塞外月光。

       而树下没他连城璧埋过的桃花酿,亭柱上没他刻过的字,裴文德从来没有大病一场,他顶撞十几年的老先生,见到他拱手作了个揖。

       没人见过他。

 

-11-

       “我不明白,”他问,看也不看一眼沈巍替他沏的茶,“他已打算与我潜逃出京,我们两人必不致无路可走,也丢了这京城路人指点,苦在哪里?”

       沈巍低头抿一口茶,轻笑一声:“你真当一缕执念,能完完整整、无缺无憾地过完一生么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   他放下茶杯。

       “你非人非鬼非神,无三魂六魄前世今生,可天道仍是要管的。要你这一世之后不再有出现的可能,且又决无转圜余地…你猜如何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必入魔,”他接着说下去,“而你偏生偏生又是情念…”他自嘲般笑了一笑,“你眼中的人太少了,入魔,你必然是因为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看不到过程,可我能见到命定的那部分。他活得不短。无嫁娶无子嗣,他把这辈子都给了你,”他目光灼灼,“你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在江湖上乱闯?”

       “若是如今的裴文德,倒也罢了。”他继续说,“可你带走的那个,一身文人骨气,从小没离过几次京城,说是有一身功夫,到底是你们公子骑射猎捕的本事,他连人都没伤过…”他说不下去,“你怎么忍心?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别见他了,”沈巍难得语气颤抖,“你别见他。”

       连城璧盯着那杯茶。

       “唔,”他说,“果然,你能修改多少,你自己也不是那么有把握吧?”

       他夺了剑,转身就冲出门。

 

-12-

       他在寺门外的山路上见到了沈巍。

       “他们竟没拦住你。”他说,“但已经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侧身让出一条路,让面前被血染透了的连城璧上山。

       “想见就去吧,”他说,“以后就看不到了。”

 

-13-

       “的确来迟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从寺门回到山脚,他对沈巍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不,”沈巍正色,“你没有来过。”

 

-14-

       那是他的记忆。

       那不是他的记忆。

 

-15-

       他后来果然成了魔,也没能熬过这一世,为侠士剑客群起而攻,魂魄散尽而亡。

       “沈巍,”他轻声说,“你来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想看看你的记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我……太久没见他了。”

 

-16-

       他见过很多种结局,最好的那一种,也不过区区十几年,可以赖在他生命里。

       世人知那往后种种一一皆成谬言杂戏,却不知底下藏的,是谁的一颗真心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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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《和宿硖石寺下》

淮岸浮图半倚天,

山僧应已离尘缘。

松关暮锁无人迹,

唯放钟声入画船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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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tag到底怎么打……(挠头)

如果有不妥请告诉我

 @守护玫瑰花的刺(群宣号)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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